这天中午十一点多,李栋国到卖场,跟王伟用方言叽叽呱呱的说一阵。
听不懂的人看在眼里就像吵架一样。
冯华秋目送着李栋国离开后,笑问:“你俩在那说什么鸟语?一会儿‘类’一会儿‘中’,我都不懂啥意思。”
王伟觉得有必要跟她们普及一下河南方言,笑说:“那是我们老家方言,‘中’就是行的意思,‘类’没啥具体意思也表示‘的’的意思,比如‘你干啥类’就是你干啥的意思,你吃类啥饭?就是你吃的啥饭的意思。
刚才我哥说房子租好了,锅碗也买全了。问我想吃什么饭他回家做,还是家里饭香。
我说天天面条包子吃腻了想吃米饭炒菜了。我大哥嫌麻烦,说:‘也不瞧瞧几点了,哪有闲空炒菜焖米饭还是吃面条吧。等回头买个电饭锅晚上没事了整俩硬菜好好喝一顿。’这不,上那边买菜去了。”
冯华秋听了咯咯直笑,说:“你大哥送他俩字‘虚伪’,你只管说做什么吃什么就完事了,还真敢看菜谱点菜了?”
王伟笑说:“他问我就说了。以前在北安,我嫂子在家做饭,我吃现成的也没操过心,有时候我嫂子也不愿意做饭了,就怂恿我哥下饭店。”
冯华秋眨了眼笑说:“你嫂子做饭好吃吗?长得好看吗?”
王伟说:“还行,我们老家人也不怎么会做饭,炒得菜都那样。我嫂子没什么文化长得还行吧。但我嫂子可能吃苦了也会过日子,好几个月不舍得买件衣服。”
冯华秋笑说:“等有时间了姐给你做好吃的,看把我们小伟给委屈的卖排骨都嫌瘦。”
王莲在边上喊:“小冯,赶紧的给那老婆子把袋子夺了,都是老板花钱买的哪能让他们随便用,又不买咱家东西。”冯华秋闷着声去了。
不大一会儿,李栋国买了两个大彩椒、一颗白菜、拳头大一块猪肉过来,说:“待会不忙了你就回去,我先回家做饭。这儿多操点心把咱类货卖好。”
李栋国进行完例行的说教,腆着大肚子去排队付款。恰好华雨泽推着购物车路过,瞅见李栋国不停地看手里那块肉,笑说:“诶呦李大哥买肉了?还是五花的,直接从肚子上割两刀够吃好几天了还花那冤枉钱干啥?”
李栋国嘿嘿笑,说:“那不能,我这都是囔囔踹不好吃,自家有的没有卖的香。”说笑几句也就分开了。
将近十二点半时,王丽风风火火的到来,脱掉大衣换上马甲,气呼呼地说:“刚才大道上两口子干仗,那男的真不是人揍的玩意儿,哪儿像个爷们儿?骂骂咧咧地咣咣给他媳妇两大嘴巴子。当着那么多人也不嫌乎磕碜。王八犊子要是换我非得给他削死。”
王莲早已换了衣服,笑说:“别磨叽了,赶紧把那果冻补一补,缺那老些,得少卖多少货。”又对王伟说:“孩儿,快到点了我早走几分钟。我家那口子让我去接我姑娘呢,打电话说他摩托车坏道上了,一天天真不让人省心。”也不理会王伟,边说边走挤过收银台上了楼。
冯华秋冲王伟吐吐舌头,笑说:“咱家大姐大。”
王丽揪着后脑勺的衣服领子,踱到跟前说:“小老板你不回家吃饭呀?都十二点半了。”
王伟说:“我大哥也没打电话不知道饭做好了没有。那我就回去了,冯姐马上也该下班了,你一个人看着打称就行,有啥活等我们来了再干,啥事不懂了给我打电话。”
王丽紧忙说:“你赶紧回去吧,我能忙得开。”
李栋国租得房子,便是当日相中的庆华小区里那间车库。千回百转还是落脚到了这里。
王伟进了楼道拍门进屋,李栋国正端着一碗就面条的菜卤,给他开门后另一手挠着大腿根,说:“回来时没啥人了吧?”
“恩,不咋忙了。”
先公后私,李栋国向来很有分寸。
王伟进小屋转一圈四处打量。李栋国裸着上身,光脚趿着皮鞋,穿一条起绒球的秋裤,邋遢的纯天然绿色环保无污染。
王伟习以为常也不去看他,虽然他很想帮李栋国关于形象塑造这一块上一课,一想想自己平常也这样,啊那算了,咱哥俩谁说谁呢,再说租房协议上明明白白写着乙方的名儿呢,是李栋国可不是他。
窗台上放着一台大屁股黑色旧电视机,顶上趴着一影碟机,正热热闹闹的播放着东北二人转。
王伟一下子来了兴趣,跪床上近距离看了看,满脸带笑的说:“这新的?”
“旧的。”
李栋国说:“能瞧就中了要新的干啥?咋样?像不像一回事儿?往后瞧个电影啥的。锅碗瓢盆我都买了,咱就在家做着吃。你可得学会干净点呀,小伙子收拾精神点儿,别弄的哪儿都脏类没法下脚。我走了以后你领个对象啥的过来不也正正好?”
王伟扭头笑笑,又听李栋国笑说:“我说类真话吧你笑啥类?处上对象了哥还能不让你领回来见见类?人家房东在别的地方住楼,等儿子一结婚把这当养老的地方自己住类。你瞧这卫生间、洗手池都有,比住楼缺哪儿了?”
小卧室一张双人床占了一半面积,靠墙放了一张小圆桌子,两个新买的马扎子。
在卧室外边的过道仅一米多宽不到三米长,墙上挂着一台新油烟机,一道塑料通风管横亘在头顶通向屋外,下边一张掉了漆皮的高脚木头桌子。这些都是房东置办的财产。
桌子上放着新买的电磁炉、炒菜锅和平底锅,并几个白瓷碗一包有毛刺的廉价筷子。这就有个家的模样了。
王伟随手拧一拧桌子边洗碗池上的水龙头,哗啦啦的淌了一股水,笑说:“中,这还怪好类。”推开过道头的卫生间门看了看,仅一个坐便马桶,逼仄的空间站不下第二个人。
王伟看向本应停车现打算放货的地方,问:“那卷帘门从里边能不能打开?省的早上搬货还得绕到后院类。”
李栋国站身后邀功似的紧着说:“能,能。卷帘门在里边也能开,我试了。倒骑驴就停到咱窗口底下也不怕丢。那天说要四百,后来郭总自己说讲笑话类,叫我拿二百块钱就中了,我二话不说给了三百,人家郭总办事挺讲究,咱也不能不会来事儿呀,咱买辆新的三百都不一定够,这东西又不坏。”
王伟到卧室床边坐了,李栋国已就着手上碗里的菜吃了半个馒头,这时放下碗筷说:“这房子是不是住着怪得劲?整栋楼都是地暖屋里也不冷,到夏天一开卷帘门就能往院里躺着睡,比住楼还得劲类。”
见王伟左看右看,说:“你先去给锅炖上水,烧开了先煮你类面条,我一会儿喝完酒再煮。你也来坐这儿少喝点儿吧,你瞧瞧我这打类散高粱酒,四块钱一斤我一下子打了十斤,还不够咱俩人喝一阵子?等我过几天走了,你可千万别天天喝多了啊。”
说完拿个空杯给王伟倒了半杯,笑说:“好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哟。”
王伟煮熟面条盛了一碗,端到桌前坐了,眯着本就不大的小眼睛喝口酒,说:“哥你一上午都去买这些东西了?”
李栋国笑说:“那可呗,我转了转旧家电门市在那买的电视vcd,两样八十块钱贵不贵?买了两床新被子新褥子也没花几个钱。”
王伟笑说:“我觉类不贵。”
李栋国刚要说话手机却响了,站起身来回踱着步,接完电话也锻炼了身体,一屁股坐床上说:“把咱当成收破烂类呀,有完没完了?你去超市验货区那瞧瞧,把那几件锅巴找地方塞一塞。回头都便宜处理了吧。真,唉!”
说完点了烟吧唧吧唧抽几口,躬了腰双手支着大腿叹气。刚才的愉悦一扫而空。
王伟耷拉着脑袋一路小跑到超市,从入口那条过道上径直往南走,到尽头一面白色帘子前掀开进去。窄窄的门后边别有天地。
右手边数排大铁架分三层堆满了罐头、方便面、油盐酱醋,密密麻麻的像一群苍蝇招人恶心。左手边是两张黑色办公桌,放着一部半死不活的红色有线电话,几个懒洋洋不愿动弹的本夹子,两个吃成肥胖症的笔筒。
所有的一切都没一点吸引力。当中地面上停着一辆地牛,码放着三件水果糖、四大袋子散装锅巴和两袋子十斤装的瓜子,像赖地上不起的醉汉招人厌烦。
王伟刚刚站稳脚跟,在桌旁坐着的那个捂严实的圆脸妇女抬了头,没好气地说:“是不是散货家的?点点数来这签个字拉走吧,记得把地牛还拉回来靠墙停了。大库这帮人净给别人找事儿,大中午的到饭点儿了还不消停。”
王伟找到了知音,恨不得给她鼓掌,想问她:“大姐你这台词是经过排练的吗?一句一句都说到我心坎儿上了。”
王伟默默的拉了地牛往回走,起先路过非食区,几排货架摆满了躺着睡大觉的锅碗瓢盆之类日用品,右手边靠墙一溜是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纸巾用品。过了摆玩具的两排架子,是两排摆花里胡哨影碟的货架。
王伟无心打量这些,愁眉不展的往前拉着车,想:“我一会再专门跑一趟回家吃饭?空着肚子喝两口酒头还晕类。”
这时一半人高的男孩子并未理会身后他母亲的叫喊,推了购物车横冲直撞的飞跑过来。
王伟紧忙侧身偏了地牛方向让他先过了,无证驾驶的人最可怕。
刚迈开步子听见身后一女声说:“瓜子掉了。”
王伟扭头看她一眼,霎那间但觉胸腔内犹如万马奔腾战鼓阵阵,“噗通”“噗通”一声高过一声。
一线热气从头皮刀光火石间窜到了脚底,站在那儿口干舌燥怔怔的连一声“谢谢”也说不出来了。
他机械地挪动脚步,骨骼像生锈的机器咯吱咯吱作响,僵硬地捡起地上的一袋子瓜子,不敢抬头看。
面前这个年轻美貌的女生,让他心里感到无端端的紧张与害怕。
有的人看见恶心的东西第一时间就会反胃呕吐,有的人看到惊恐的情节第一时间就会蹦跳尖叫,有的人看到可口的饭菜第一时间就会流口水咽唾沫。
那么看到一位漂亮女生,凭啥不能第一时间喜欢上她?